美德的起源(下)——非零和游戏中的互惠互利

 

在上一篇中,我们讲述了互惠互利行为的理性基础——多次重复的非零和游戏中纳什均衡趋近帕累托最优,以及对道德感的感性思考——情感可以帮助我们比理性更快速的通过互惠获利。 对于个体来说,道德感不仅仅是与生俱来的感性判断,也是在纷纷复杂的社会中可以实际带来双赢的理性策略。然而,在实际社会中我们尊崇的往往不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利他主义”,而是与集体同呼吸共命运的“集体主义”。

在上一篇中,我们讲述了互惠互利行为的理性基础——多次重复的非零和游戏中纳什均衡趋近帕累托最优,以及对道德感的感性思考——情感可以帮助我们比理性更快速的通过互惠获利。 对于个体来说,道德感不仅仅是与生俱来的感性判断,也是在纷纷复杂的社会中可以实际带来双赢的理性策略。然而,在实际社会中我们尊崇的往往不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利他主义”,而是与集体同呼吸共命运的“集体主义”。

图为 Matt Ridley 在 Thinking Digital 2013 的照片(图片来源:wikipedia)。

集体主义

集体对人类社会的形成或许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有一些观点认为,互助合作成为人类的突出特征,既不是因为血缘关系,也不是因为理性的互惠互利,甚至也不是因为道德教化,而是群体选择的结果——相互合作的群体得以茁壮成长而自私自利的群体逐渐走向灭亡。自然选择不是在个体层面而是在集体层面发生的。

在除了人类的其他生物中,个体利益永远都显著的大于集体利益,自私者总是可以在竞争中拥有绝对的优势。但人类的行为却是截然不同的例外,让人类获得“集体主义”观点的,正是文化的作用。在完成认知革命之后,人类就有了使用语言创造文化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再局限于眼前的事物,而是通过传统、习惯、信仰等等来影响其他人。竞争不再是在基因不同的个体或集体之间展开,而是在文化不同的集体之间展开。拥有互惠互利文化的集体显然比由自私自利的个体组成的群体更有竞争力,因而在进化中被保留下来。

人类发展出了有不同文化的集体,但无一例外的都把以互惠互利(而非集体利益)视为基本的美德。我们或许并不是天生就信仰集体主义,我们之所以自称是集体选择的结果,并把集体利益摆在个人利益之前,是为了更好的掩饰我们大多数时候只在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一致的情况下才追求集体利益的事实。人类的集体主义并不完全是被动的,我们也可以主动的选择与个人利益相符的集体,我们并非是生来就为了牺牲自己成全集体的,而是在利用集体为个人服务。

战争的根源

在一个普遍拥有集体主义文化的集体中,自私的个体总是更容易获利的。那么,是什么杜绝了自私的个体出现呢?社会学,经济学以及心理学研究几乎在同一时期发现了个体盲目的从众心理——比起自己思考,直接模仿大多数人的行为所花的代价更小,并且经常能够获得更好的结果。

从众是社会心理学中最常见的感念,我们已经不止一次的提到了它。从纳粹德国到服装潮流,从广告到政治正确,无数的事实描绘了从众这一现象。心理学实验也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在集体中的个体会放弃理性思考,做出和集体一致的(错误)判断。如果考虑那些有着合作精神的集体在不断竞争的历史长河中中得以发扬光大,就不难解释人类的合作为什么可以和其他动物不同——即使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也可以开展互惠。

如果人们都选择和集体一致的传统习惯,那么自然的就会出现有着不同文化习俗的集体,各种不同的文化实践之间不可避免的存在矛盾和冲突,我们一方面享受着集体主义带来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合作,一方面要承受不同集体之间的歧视和非议。集体主义的目标不仅仅是指导人们在集体内部和谐相处,更重要的是让集体能足够团结以威慑他们的敌人。

数千年以来,人类不同群体之间致命的暴力冲突也正是来源于集体主义带来的集体内亲密无间的合作,这听起来似乎有些讽刺,因为喜欢群体选择的道德观而排斥个体之间的无情斗争,就像是喜欢大屠杀而不喜欢谋杀一样。或许只有爆发一场人类与其他世界(外星文明)之间的战争,才能将整个地区上的人类都团结在一起吧。

劳动分工与贸易

如果说战争是集体主义的阴暗面,那么集体主义的光明面就则是贸易。贸易是劳动分工的表达方式,如果每个人都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分工),然后将得到的劳动成果相互交换(贸易),那么双方都能得到更高的回报。正如我们所说的,贸易让社会变成了一场非零和游戏。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写道,

每个动物仍然不得不自食其力并各自为营,大自然赋予这些动物各种杰出的技能,但这些动物并不能彼此善加利用。而人类的情况则恰恰相反,最为千差万别的才能相互之间都能派上用场,大家运用各自的才能制造出不同的产品,通过运输、物物交换或货币交换等普遍的配置,很快就转化成普通股,这样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身的需要,购买其他人运用才华产生出的任意产品。

英国著名的经济学家大卫·李嘉图提出的“比较竞争优势法则”(Law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指出,只要一个国家在某种产品上具有比较优势,就可以制造这种产品并通过贸易获利。举个栗子,甲擅长制造长矛但更擅长制造斧子,乙不擅长制造长矛但更不擅长制造斧子。因此对于甲来说,制造斧子显然更有优势,对于乙来说制造长矛更有优势。因此甲专门制造斧子而乙专门制造长矛,则双方都可以通过交换彼此的产品获利,即使甲自身制造长矛的速度比乙更快。“比较优势”弥补了亚当·斯密提出的“绝对优势”的不足,从而说明,落后国家仍然有机会通过贸易获益。

现代人类社会已经形成了高度分工的生产生态,没有人可以不依赖其他人而自给自足,人类是唯一一个在经历了人口爆炸性增长之后生活质量没有下降反而上升的生物,这正得益于高度分工和贸易带来的效率提升。如果说这一切有人类的美德所创造,这些美德不仅仅源于“自私的基因”所决定的基因利益的最大化,也不仅仅源于理性思考带来的在博弈中获取更多的利益,最重要的,美德源于人类文明所传承的文化与信仰。我们不是被要求创造一个十分和谐充满美德的社会,而是要创造一个比现在我们拥有的更好的社会

最后,我想送上 Matt Ridley 2010 年在TED的演讲 “When ideas have sex”。Matt 在演讲中多次提到了分工与贸易的价值,并着重说明了,交换是人类独具的天赋,从全人类的福祉出发,交换——也就是互惠互利——是一种不折不扣的终极美德。

参考资料:

  1. 《美德的起源》,马特·里德利
  2. 《人类大历史》,尤瓦尔·赫拉利
  3. 《细节》,[英] 史蒂夫·马丁 / [美] 诺厄·戈尔茨坦 / [美] 罗伯特·西奥迪尼
  4. 《为什么长大》,苏珊·奈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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